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亚洲首例!他们让患者换个喉咙发“新声”

发布日期:2023-06-13 15:43|发布:中乡网|责任编辑:晓东

大家看到的华西医院是人山人海,但我们很多时候看到的是空无一人。有时是在凌晨 2 点、3 点,有时是在 5 点。

  团队名片

  亚洲首例喉移植手术团队由川大华西医院耳鼻咽喉-头颈外科主要操刀,联合器官移植中心、麻醉手术中心、护理团队等组成,手术参与人员超过40人,术后管理团队含16个科室59人。此前全球仅有3例详细报道的喉移植成功病例(美国2例、波兰1例)。因此,这是亚洲首例、全球第四例喉移植手术。

  “感谢华西医院,给了我第二次生命。”6月5日,四川大学华西医院召开亚洲首例喉移植新闻发布会,65岁的喉癌复发患者周维(化名),在异体喉—气管—甲状腺联合移植手术(简称“喉移植手术”)后,符合出院指征,向医护人员轻声道谢。

  为周维做手术操刀的,是华西医院耳鼻咽喉-头颈外科陈飞教授团队。喉移植手术难度高又复杂,需要多学科团队相互支撑协作,且供体稀缺。目前,全球仅有3例详细报道的喉移植成功病例(美国2例、波兰1例)。因此,这是亚洲首例、全球第四例喉移植手术。

  奇难的手术:

  “飞刀侠客”从业生涯首次遇到

  9年前,患者周维被确诊为喉癌并行部分喉切除术治疗。后因病情反复、出现呼吸困难,多次进行手术治疗,改善通气功能。不幸的是,术后随访发现肿瘤复发,且范围扩大,周维面临行全喉切除术的结果。

  喉部切除后,患者不仅会失去正常的喉部结构,吞咽、呼吸、发音等都会受到影响。

  “首先,给患者颈部开小口,进行呼吸和排痰,但患者在呼吸时因缺少鼻腔加温、加湿,容易出现肺部感染。而且这种排痰方式不美观,影响患者生活质量,甚至影响社交和心理。其次,虽然患者可通过电子喉、人工喉等进行简单讲话交流,但音质不佳,交流也有障碍。此外,患者不能通过鼻腔呼吸,因此没了嗅觉功能。”陈飞解释说。

  得知全喉切除术将失去发声功能,周维十分抗拒:“切除复发肿瘤,尽量保住喉部。”

  对此,陈飞团队提出喉移植方案。如手术成功,可通过移植健康的喉部组织和器官,保留喉部结构及发声功能。在详细告知手术风险及可能发生的后果后,周维表示“愿意尝试”。

  因为在头颈外科、颌面外科、显微外科等领域有很高造诣,解剖、修复重建水准和速度在全国享有盛誉,陈飞被业界称为“飞刀侠客”。这次喉移植手术,对每年做上百例高难度手术的陈飞来说,“算是从业生涯至今最高难度的一类手术。”

  为什么难?“喉移植手术囊括头颈外科里所有的技术,包括显微外科技术、血管外科技术、喉的修复重建技术等。手术会涉及很多非常小的神经和血管,还有供体的灌注、手术费用高等问题。”陈飞说,喉是多组织器官,包括软骨、肌肉、黏膜、甲状腺等。怎样防止排异,也没有成熟经验。喉是污染器官,呼吸和痰都从这里过,喉供体的细菌谱和喉受体的细菌谱也不一样。移植后,加上免疫移植作用,可能会持续出现感染。

  极苦的过程:

  准备了十七年,泡在冰水里做手术导致手抽筋

  关关难过也得关关过。面对高难度的挑战,团队开展了系列配型及术前准备工作,并与医院器官移植中心、重症医学科反复讨论,确定围术期的相关管理。反复查阅文献,多次讨论,确定手术方案,制定全面详尽的突发情况应对措施。

  器官配型花了近4个月。待配型成功后,手术在4月29日上午9点20分开始。

  当天,陈飞带队前往川大华西第四医院切取供体;同时,刘均副教授等团队成员对周维进行“全喉切除+甲状腺全切除+双侧颈部淋巴结清扫术”。约3小时后,供体取回,陈飞争分夺秒开始做手术。

  这个手术,陈飞和同事们准备了17年。

  “2006年,我们就开始做喉移植方面的基础研究,做了动物实验,医院给予专项经费支持。我们还请了克利夫兰诊所的专家,交流世界第一例喉移植手术的相关经验。临床方面,也磨练成熟了。”陈飞说,他每年要完成上百例头颈部修复重建、各类原因损伤的喉返神经重建工作10多例,近300条小血管吻合成功率98%,为喉移植奠定了坚实的临床基础。

  尽管准备多年,但真到了实操阶段,还是发生了出乎预想的事情。

  “供体提取后,第一步是灌注,要把血液灌注干净,才不会形成血栓。这方面没有任何喉灌注文献资料可供参考。在做动物实验时用的是在体灌注,即在器官不离开身体的前提下,从动脉里灌进去,把血冲干净。但在实操时发现,在体灌注引起血管返流,我们紧急采取离体灌注——把喉切下来再灌注。这得争分夺秒抢时间,一旦慢了,血液凝固后,血管接得再好也没用。”另外,因为是亚洲首例,团队没有专用灌注工具,只有利用现有工具改良。不同于普通灌注从动脉灌进、静脉流出的办法,团队采用静脉逆行灌注的方式,很好地解决了问题。

  灌注方式的创新,是本次手术4项核心技术创新之一。另一个创新是对血管神经吻合方式进行优化。陈飞介绍,此前国外同类型手术采用的是颈内静脉吻合方式,用颈内静脉完成大血管重建,这一方法速度很快,缺点是一旦出现血栓,可能会导致致命性的肺栓塞。本次手术采用小血管多条吻合方式,难度有所增加,但避免了一些风险和隐患。

  此外,陈飞团队还按部位分区进行神经血管显微外科修复重建,创新性地通过B超观察甲状腺血供及甲功、D-二聚体等具体指标初步判断血供问题。

  4月29日下午6时20分,9个小时的手术结束。相较于全球首例喉移植手术,用时大大缩短。

  “其中,我们只用了3小时3分钟就完成了6条小血管、4根神经的重建,相当于每吻合一根血管(神经)只用18分钟。”陈飞说,移植器官离体后到移植完成重新恢复供血前,需要低温保护,因此,“我们要把手指泡在冰水里做手术,手一度抽筋。”

  9个小时完成手术,高效率的背后,是手术室内40多名成员紧密无间的配合——在耳鼻咽喉-头颈外科,主任医师赵宇负责调度指挥、协调统筹、细致分工,王海洋副教授在术前一天的凌晨,仍在与陈飞沟通手术中要注意的细节和第二天需筹备的所有工作,刘均副教授被派驻新疆工作,连夜乘机回来帮把手,凌晨3点下飞机,上午进行肿瘤切除、淋巴清扫手术,然后又赶回新疆;器官移植中心主任兼肝移植中心主任杨家印,全程在手术间配合指导如何使用抗排异药物;麻醉手术中心朱涛教授,组织精兵强将全方位支持,做各类周密检查……

  最终的目标:

  让更多医生掌握技术惠及患者

  手术顺利完成,医护团队不敢松懈,因为还面临一大挑战——术后管理。

  没有权威指南和丰富的案例借鉴,耳鼻咽喉-头颈外科、器官移植中心、重症医学科、感染性疾病中心、内分泌代谢科等16个科室相关成员组成医护团队,多次进行多学科讨论、联合查房。经历26次会诊,在医护人员的精心照护下,周维未出现严重免疫排斥反应。

  “16个学科的医护人员每天早上7点30分联合查房,会诊病情,及时调整治疗方案,商议下一步治疗方案。”赵宇介绍,护理团队还成立专门护理小组,24小时精心护理。“给周维安排了单人间,所有护理工作、术后查房换药,都按保护性隔离方式进行。”

  护理团队考虑到周维可能会思念亲人,专门开辟时间让其儿子来探望,安抚父亲的情绪。

  在团队的精细护理下,周维术后恢复很好——术后第2天,周维手写“感谢陈医生小组,节日快乐”;第3天,周维发出单字音节;第4天,周维生命体征平稳,各项指标稳定,转回耳鼻咽喉-头颈外科病房;第9天,一次性带气囊气管导管更换为金属气管导管并进行堵管后,周维可发声与人沟通;一个月后,周维尝试经口进食,吞咽功能恢复尚可,略有呛咳,仍需吞咽训练。

  目前,周维能经口呼吸及发音,能顺利咳出痰液,基本生活能自理,各项指标稳定、恢复良好,远超术前预估恢复进度。经多科评估后,已达到出院指征。

  “根据国外相关报道,相关喉移植患者术后14周才能吞咽,但周维术后不到6周就能吞咽且能少量吃东西了。”陈飞说,后续还要适当康复训练吞咽、呼吸及发音功能等,3—6月即可恢复到最佳状态。

  住院期间,周维已拥有“新声音”,碰见团队工作人员,会开口小声道谢。“供体喉部移植到受体身上后,会提供同样声带频率、声带震动,但声音的形成还包括鼻腔共鸣、咽腔共鸣等因素,供体的喉部移植到受体身上后的声音是全新的。”陈飞说。

  尽管创下亚洲首例喉移植手术纪录,但陈飞很少透露出创纪录的喜悦。“我一年要做一两百例高难度手术,每台手术背后都是一个非常惊险的故事。这台手术只是其中一台而已。首例成功,只证明方法可行,还要总结经验,形成规范和指南,通过学习班、各类学术会议,与国内更多医院交流,让更多医生掌握技术,让更多患者受益。这是我们的最终目标。”

  多年从医,陈飞没有职业倦怠。“我们是为了情怀工作。到我们这里的,很多是做过多次手术的晚期癌症患者,我们不好好救,他们可能就没有希望了。”

  陈飞翻了翻手机,“你看,大家看到的华西医院是人山人海,但我们很多时候看到的是空无一人。”

  有时做完手术后,陈飞会拍一拍医院。有时是凌晨2点、3点,有时是5点,但照片从不发朋友圈。“这些照片,春夏秋冬都拍得有,我留给自己看。一是记录手术成功了、结束了;二是为了告诉自己,治病救人是我的天职。”

  对话

  亚洲首例喉移植手术团队:

  完成了一个开创性的工作

  亚洲首例喉移植手术成功,引发业内人士和网友的关注。近日,川大华西医院副院长吴泓、器官移植中心主任杨家印、耳鼻咽喉-头颈外科教授陈飞,就相关问题接受了采访。

  记者:喉移植手术的成功,对医学界的意义何在?

  杨家印:对医学界和患者都具有开创性意义,它探索了包括多组织在内的全喉移植手术的可行性、安全性。全喉切除后,发声功能丧失、(喉部)外观缺陷,会让患者难以回归正常生活。考虑到全喉移植手术的复杂性、免疫抑制剂的副作用以及手术的并发症,全世界的移植医生一直犹豫不决。

  陈飞教授团队迈出的这一步,有非常重大的意义。从这例病例上,我们看到,手术虽然复杂,但外科医生是可以完成的,免疫抑制剂的副作用和并发症是可控的。因为没有大量病例,我们也不知道喉移植手术将来是否会成为标准术式。但我们完成了手术流程的优化、风险的评估、副作用的评价和近期愈后的评价,为下一步的发展做出很重要的探索。

  记者:此次手术有哪些可推广的经验?会在华西医院开展吗?

  吴泓:喉移植的背后,是多学科大力支持、合作的结果。比如术前准备,要把喉的神经血管的分布,通过核磁共振影像三维可视化,需要放射科支持。第二个重点是麻醉,因为手术时间长,从进手术室到出来花了10个小时,需要麻醉医生做好液体管理。如果术中输液过多,可能造成肺部水肿、感染。此外,如果没有ICU对患者器官功能的维护,患者可能会出现肾功能急性损害。

  喉癌患者,车祸、外伤等导致喉功能丧失的患者,都需要手术提高生活质量。本次手术比较顺利,没有出现和手术相关的任何并发症,比如严重的血管狭窄或器官功能严重损伤等,只是用ICU轻度做了一个维护,因此整体手术费用不高,比肝移植费用低,与肾移植费用差不多。这项技术可在华西医院这种大型综合医院推广。

  记者:哪些病人适合喉移植手术?什么类型的喉不适合捐献?

  陈飞:各种原因失去喉的病人。一类是外伤,比如说车祸伤或医源性长期喉气管狭窄的病人。另外就是肿瘤病人,包括喉癌、下咽癌等患者。全喉切除后,理论上,只要病人有需求,我们技术上能达到成熟,都可以做这方面的手术。每年来华西医院治疗喉癌、下咽癌的患者有500多人,通过喉移植,可以为病人重建正常的呼吸功能、吞咽功能、发音功能以及嗅觉功能。

  至于喉部供体,只要没有肿瘤、没有放疗,基本上就能用。我们主要用于配型,与供者的生活习惯,比如有没有抽烟、性别是男是女等没有关系。当然,我们也对受体和供体进行多项术前检查,确定有没有潜在健康问题或传染病,还要确保供者的喉部和受者的免疫系统兼容等。

  记者:喉部从供体离开后移植到受体,如果大小不一,需要“修剪”吗?

  陈飞:需要。这次我们“修剪”了一个多小时,因为两个喉的大小、长度不匹配,我们为患者加了气管移植操作。另外,血管大小、长度各方面不匹配,也要“修剪”。这次我们用了供体的6条血管进行吻合,这些血管位置不一样,长度也不一样,与受体相应地方的位置也不一样,就需要匹配,找到刚好合适的血管。“修剪”的目的,是为了得到这方面(血管吻合)的精确,与喉部大小无关。

来源:四川日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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